藝術性、個性化、獨特性
在這資訊泛濫,、知識生產與流通爆炸的年代, 數碼媒介不能盡情及準確盛載我們寫文字當下的情緒,所以有時我們需要表情符號 ( emoji) 去幫忙。但當文字透過書法或手寫過程,我們基本上不需要表情符號輔助去強調情緒,只要透過執筆者的文字速度、節奏、筆法和行氣,讀者就已經能夠感受到其感情。正如唐代書法大家張旭(約685—759)《肚痛帖》, 全文只有6行,30個字。內容表達詩人對其肚痛的不快感覺。《肚痛帖》前三字規範工整,下筆有力, 字字獨立,第四字起卻似氣弱游絲, 時而疾速行筆,時而且急且狂; 時而上下連貫,時而張揚恣肆,到最後數字卻突然變大,縱橫豪放之餘卻似步步為營,筆力千鈞之餘卻見血氣不足,一片驚心動魄, 反映肚痛無奈之象。
所以在這件《控制狂》作品中,藝術家洪強嘗試為這數碼文化流通爆炸的年代,創作一個書寫「心」字的旅程。「參與者」需要回歸手作, 回歸書寫。每一位參與者所經驗的難度和挑戰都不一樣,即使同一參與者, 完成書寫一個「心」字, 決定再書寫另外一個「心」字時, 兩次經驗亦不一樣, 而每次經驗都是獨一無二的。因為參與者每一次都要控制特製的磁石毛筆,與宣紙下面的移動磁石,進行一場拉扯及角力關係,才可以完成一次「心」字 旅程。在這三個月的展覽中,藝術家差不多收集了八百張「心」字,代表有八百位觀眾參與了這件作品, 也代表了八百個不同的「心」之旅程。如果我們獨立地去看這八百張的成品,有些「心」字可能看來潰不成軍,有些可能凹凸不平、有些可能東歪西倒、有些可能速度太快、有的用墨輕重不均。當我們獨立地去看每個「心」,沒有一個成品符合傳統書法標準的「心」字要求。但當我把八百張「心」字作品合併在一起,無論是全部一次過逐一觀賞,或是壓縮在同一時間作動畫播放,感覺卻是截然不同。
運用數碼媒體 (digital media) 和時間媒體 (time-based media) 的方法,以縮時影像/動畫 (time-lapsed/ animated gif) 效果,用兩、三秒時間便可一次過播放那八百個「心」。當然, 在縮時影像/動畫中, 觀眾不能詳細及準確地看清楚每個「心」字,但它們被壓縮在一起時產生的光學殘影, 卻形成視覺上的軌跡/印記,十分清晰地刻劃在腦海中。正當某一個「心」歪了一些時,另外一個歪了的「心」出現又會相互補足, 看似不同但又盡是相同。這個視覺經驗既抽象又富哲學意味:個別的「心」分開「看」(see) 的時候盡是混亂,但把所有「心」字拼合在一起,卻可以閲讀(read) 到當中的心之軌跡。
這個「心」字就像愛的延伸,也是愛的精髓。當我們表達愛意,或者經歷愛情,當中必須用心去感受。每個人都有關於愛的不同經歷,當中可能有挫敗、可能順利、可能起伏,可能愛了也不知道,甚至不懂得什麼是愛。就像這件作品的「心」字一樣,每個人都有其獨特而無可取代的經驗,只有他/她才可以透過這個經驗,編寫出自己的心之旅程。當你把八百個不同體驗拼合在一起看時,你又會發覺,這是一個看不到但感覺得到的軌跡。從宏觀的角度,卻又同時可以看到一些微細的共通點。藝術家認為「人」本身就是在個別地在經歷不同的經驗, 雖然看似獨立但其實又離不開相互影響及相互依存。「人」可以獨立地擁有這個體驗,其體驗亦不能被取替。但當這些體驗和其他體驗放在一起,又變成一種共同回憶的軌跡。這軌跡既可以獨立地「看」,但同時又可以湊合在一起, ,變為一種象徵式的意義去閲讀(read)。這正正帶出我們如何看待當代科技與書寫的關係,或者再重新定義中文字書寫的意義。中文字某程度並不是像以前一樣,獨立地看一篇書法寫得好與否,反而可以用壓縮了的時間元素去看(see)及閲讀(read)。如果把傳統書法和新媒體技術融合一起, 能提供新的視野及經驗,這個將會是當代書法研究及創作的新方向, 這也是《控制狂》系列的研究和創作時想達至的使命。